第83章(一):诗歌传情-《海风吻过讲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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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

    联名信是连夜赶出来的。

    黄诗娴坐在六年级办公室里,台灯的光晕染黄了她面前的稿纸。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,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海边夜色,远处有灯塔的光,每隔三十秒扫过一次海面。

    她写得很慢,每一个字都斟酌。

    不是斟酌修辞,是斟酌分量。这封信要承载一个人的职业清白,要对抗那份盖着红印的公函。它必须足够重,重到能压住那些轻飘飘的谎言。

    “武修文老师自入职以来……”她写下第一句,停住了。

    脑子里浮现的是很多画面。武修文第一次来学校,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,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有些局促的样子;他在数学课上用普通话讲课,底下学生瞪大眼睛努力听懂的场面;他周末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,一遍遍给林小月讲题的那个下午。

    还有更早的。他坐在她的摩托车后座,海风把他的头发吹乱。他说谢谢,声音很轻,轻得差点被风吹散。

    黄诗娴深吸一口气,继续写。

    “他每周承担十六课时教学任务,备课详尽,批改作业认真到每个步骤都会标注。他利用休息时间义务为学习困难学生补课,累计超过八十小时。他所教班级的数学成绩,从接手时的年级垫底,稳步提升至期中检测的第二名……”

    写到这里,她鼻子有点酸。

    那些数字,那些成绩,都是真的。可有人就是看不见,或者装作看不见。他们只相信一张盖了章的白纸,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三百多个日夜的付出。

    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。

    林小丽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进来,放在桌上:“歇会儿吧,都写两个小时了。”

    黄诗娴接过牛奶,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。她喝了一口,甜丝丝的,是林小丽特意加了蜂蜜。

    “郑松珍呢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在隔壁打电话。”林小丽压低声音,“她在联系其他年级的老师,看看有多少人愿意联名。你知道她的,人缘好,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。”

    黄诗娴点点头,心里涌起一阵暖意。

    不是她一个人在战斗。从来都不是。

    “诗娴,”林小丽在她旁边坐下,声音轻轻的,“你这次……真的很勇敢。”

    黄诗娴笑了笑:“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不只是这件事。”林小丽看着她,眼神很认真,“我是说,你对武老师。所有人都看得出来,你对他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黄诗娴的手指收紧,杯中的牛奶晃了晃。

    “这么明显吗?”她轻声问。

    “明显极了。”林小丽笑出声,“郑松珍早就说了,你看武老师的眼神,温柔得能滴出水来。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。”

    黄诗娴低下头,盯着杯中晃动的*****。

    她知道自己对武修文的感情,早就超出了同事的范畴。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也许是从发现他只吃白粥的那个中午,也许是从他认真地说“我想让学生听懂数学”的那个瞬间,也许更早,早到海风第一次把他的气息吹到她身边的那天。

    可她从没说过。不敢说,也不知道怎么说。

    武修文的世界太单纯了,除了数学就是诗。她怕自己贸然闯进去,会打乱他那些安静排列的数字和文字。

    “他现在……还好吗?”她问。

    林小丽叹了口气:“我刚才去看过,他办公室灯还亮着。坐在那儿发呆,面前摊着本诗集。我猜他今晚是睡不着了。”

    黄诗娴的心揪了一下。

    她放下杯子,站起身:“我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哎,牛奶喝完啊!”

    “回来喝。”

    二

    武修文确实没睡。

    他坐在办公桌前,面前摊开的是那本他翻过无数遍的《海子诗全集》。书页停在那首《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》,可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

    松岗的公函就放在手边。白纸黑字,红印刺眼。

    他拿起那封公函,又看了一遍。那些措辞,那些“有待改进”“不理想”“沟通不畅”,像一根根细针,扎在心上不致命,但密密麻麻地疼。

    最让他难受的不是污蔑,而是公章。

    那个圆形的、红色的印记,代表着一个单位的正式立场。它让那些轻飘飘的指责有了重量,让谎言穿上了官方认证的外衣。

    从此以后,无论他走到哪里,这份档案都会跟着他。就像胎记,洗不掉,擦不净。

    窗外有脚步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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